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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音一擊

磊是個職業拳擊手,目前三十歲,在地方俱樂部打拳,戰績中上,勝率約六成。他的打法溫馴,都是靠判定取勝,KO或TKO是從來沒有。在他的量級裡,人人脫下上衣過磅的時候都是肌肉線條畢露,彷彿健教課的假人。胸大肌二頭肌三投肌斜方肌背擴肌,那些鼓脹的如鎧甲一般的肌肉,鐵錚錚的被選手們穿戴。但磊則不同,他的身體是渾圓的,那圓並不是胖,而是適度的脂肪將肌肉包覆所造就的視覺感,他的體態更接近公務員而非運動員。事實上,他也的確把拳手生涯過的跟公務員一樣,他從不缺席任何一場俱樂部為他安排的拳賽,總是在比賽開始前一個半小時抵達,適度的熱身、檢錄,並與售票員與裁判進行適度的溝流。拳賽後整裝梳洗回家,不會有粉絲來攀談,也不會有媒體來訪問,因此他可以從容地控制時間,把自己打理妥當,步出拳館的時候,看著簡直像個公務員。 在二十七歲前,磊是沒有打過拳的。他從大學裡畢業後就失了業,晃蕩了五年,四處打零工,報了兩次公職也沒去應考,時間就這樣在他的眼底飄過。直到有一天,透過朋友介紹上了幾次練習課,發現自己挺能打,持續練習一陣子之後教練問他要不要打打看職業,他就這麼入門並且撐下來了。 在那一場拳擊賽裡,磊覺得有甚麼東西不太一樣,可能是觀眾的狂熱(這對他來說極為罕見,大部分的時候大家只是坐在台下交頭接耳滑手機,今天甚至有人站起來對他吶喊),可能是裝潢後的嶄新燈光和他的拳套的交相輝映,也可能是對手那念經似的嘲諷,總之他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奮力一搏的感覺,他不想要再和之前一樣,苟且的維持勝率,盤算著輸掉某些賽局,對那些明明可以躲掉的拳頭不閃不躲調整姿勢用身體的肌肉適度的接納它再適度的倒下。這場比賽,磊要全力一搏。這個念頭產生了以後,就像稻田裡金黃的麥浪一般洶湧而耀眼,佔滿了他的視線。 我要打。 我要盡全力打。 我要用盡每一塊肌肉裡的每一分力,打到我的尺骨從後方迸出。磊在比賽的聚光燈下對自己這麼說。 磊仔細地觀察了這場比賽的對手—清吉,右撇子,身高雷同,臂展稍短,擅長以搖擺步晃近對手後突發上鉤拳的打擊模式。他在心裡提醒自己。裁判講解規則,雙方碰拳比賽開始。 第一個回合磊打的保守,他一邊調整自己的節奏與呼吸,一邊觀察對方的行為並與之博弈。清吉知道磊的打法溫吞,因此加速了腳步步步進逼。磊很習慣這樣的模式,人際的道理就是這樣,雙方之間有空隙時,比較強勢的那方就...

創人生的第二十八年的一百七十六天

今天是創人生第二十八年的一百七十六天,隆冬,霪雨霏霏。有些人會說這種天氣起床真是折磨,創不這麼覺得。起床,就只是起床,只是人生輪迴的一小部分,英文老師在講文法的時候會把時間拉成一條線,創不這麼覺得,他的每天都是一個小圈,跟義大利捲麵一樣。他每天都得吃下一個捲麵,不論晴雨心情,這跟人生的許多事情一樣,就是會發生。     創踏下床板,觸到冰冷的地板時腳瑟縮了一下,把罐頭倒給貓吃,這是一隻橘色的肥貓,每個月要花上五千元飼料費,佔創整月花銷的三分之一,以數學的角度來說,如果沒有這隻貓,創的假日可以增加三分之一。這貓是之前他母親在的時候養的,撿回來家裡時還沒睜眼,養著養著就跟吹氣球一樣變成了現在這副肥樣,走路時肚子垂著左擺右擺,坐著簡直要舔不到自己的腳。創試過削減食物,想幫牠減肥。貓默默地吃著減少的飼料,不吭氣不抱怨,但總也不瘦,像個引力強大的恆星牢牢的把物質拽著。     創出門前環顧了這28坪的家,這是20歲那年母親不告而別留給他的。三房,對一人一貓來說空間挺大,但因為創在母親遠行後沒丟過東西,所以顯得擁擠。從不開伙的瓦斯爐與變成置物櫃的電冰箱站在從不使用的廚房裡佇立著;母親的梳妝台、手飾、衣、鞋、包都在原地靜靜擱著。二十歲的某天,母親跟他說要出個遠門,拎起手提袋就走了。創生活如故。一天兩天三天,一年兩年三年,要說他在等待母親,好像也不是很確切,心理上的期待是等待的要素,但創對母親的歸來並沒有抱持特別的期望,也沒有擔心或憂慮。遠行,母親在他心中一直持續這個狀態,時間上空間上皆然。     現在是中午,創在嚴寒裡穿羽絨衣及趿夾腳拖出門,不穿鞋子不是因為不怕冷,而是討厭那種雨水浸潤到鞋子裡的那種冰涼黏膩的感覺。今天有錢,創決定買杯咖啡,他在鋪滿了髒灰雲朵的天空下前行。毛毛雨扎在路邊水坑上,像長了毛刺或小豆芽。     創是二戰後的第四代,資源的分配至此已大致定型。資本主義的天空下,財富渦流的核心是財富,而他很顯然處在渦流外的遠處。上一代不闊綽,自己也沒能力創造資產。更進一步的說,他不在意錢,不在意賺錢,也不在意賺錢的能力,錢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資源、一種燃料,隱含了人的價值觀。他認識一些同齡人以憤慨看著這一切,他...